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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给Z先生的三封信

钱小壕 谢鹏回忆录 2022-04-20

最近好多社会新闻。 思忖良久,还是决定把这些我当年写给前任的书信公开,对全社会了解艾滋阳性群体的内心想法和困境应该有帮助。也感谢亲友会发起《见字如面读书会》活动催化了我这个想法;

这三封信分别撰于三个时间节点:
2017年12月4日---Z先生因发现我阳性身份而离开我后不久 
2017年12月30日---我开始接受抗病毒治疗后不久 
2018年01月12日---我拿到我第一份病载检测报告后不久 
关于我和Z先生故事的更多背景描述,可点击阅读原文(本公众号今后也会发表)查阅2018上海骄傲节时我演出的独白剧《HlV》的剧本。

SILENCE=MORT!沉默=死亡。

当一个群体正在被全体成员结构性地排斥、压迫和不公对待,却没有一个人为之发声,那么这种沉默即是渐渐死亡的过程。

别忘了,在我们当中还有一个很年轻、羸弱的声音在勇敢地替我们群体发声!🌈

他说:

“其实,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性取向,叫心之所往!”

——胡司祎同学



2017年12月04日 星期一

ZB: 

回想起从今年8月至今这四个月的时光,再回头看看我们之前写的爱的日志,真仿佛如同一场梦,从我们相识相知,到中间的各种磨合,再到你搬来北京工作、与我同居,到后来我决定为了你俏俏开始抗病毒申请终生服药,再到这个过程中被你发现我的确诊报告、然后决定离开我。 

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,而且你会这么突然与武断地、单方面决定,好像突然被截肢一样,都来不及感觉痛。我曾幻想的还有很多美好的事要和你一起做,一起去吃美食、看夜景、去旅行、泡温泉、一起不带套无风险地做爱……这些都瞬间化为泡影。那句电话里的“拜拜,然然,拜拜” 竟成了我们最后一句对话里的问候……  

但总体而言,我觉得你给我的快乐比痛要多得多。我在心里真的很感激!此生从来没有一个恋人跟我走得这么久又这么近、这么亲密。好在我也从来没亏待过你,也有机会对你付出真爱——这种爱被一个不能说出的秘密给牵拌着,让我很痛苦、挣扎,我不得以对你撒的谎也让我十分困扰。 

我希望你也为我们相处的时光感到快乐!希望你多记住我的好,记住我们在一起时的幸福。能给你带来人间极乐,那是我曾身为你亲密对象的骄傲。 

但我不得不纠正你的一些想法,否则这些错误的想法会继续给你带来困扰: 

你发给我的两大段话里,第二段:“首先要说的是我不接你电话……”里说明了你决定离开我的三个理由,其中有两个都是因为怕被感染影响健康。 

事实是,服药后病毒量在检测值以下的HIV携带者是不具备传染性的,也就是Undetectable=Untransmittabl (U=U),而要想把病毒量控制在检测值以下,只需要服药三个月左右。 

也就是说,跟服药后的艾滋病携带者做爱,比和一个没有检测报告的普通人、异性恋、甚至HIV抗体检测阴性的人做爱要更安全,因为前者是确定不会让你感染艾滋的,,而后者你要预防的除了多种容易感染的性传播疾病,还包括因为3个月空窗期而抗体检测阴性、但病毒载量突然增到极大值的HIV病毒。 

我的原计划是这个月开始服药后,过到明年2月14日前(2月16日是春节)去做病毒载量的检测,如果顺利的话我的病毒量就会被控制,那样我就真正可以跟你安全、亲密无间地做爱了。那时候即便我告诉你我曾是HIV携带者也没关系,因为我只是抗体阳性,我的病毒载量检测不出来、不会传染给任何人,我的病毒量报告可以证明我的“清白”……没想到如今你无法渡过这个心理难关,而提前离开我。 

第二,我想告诉你的是,HIV是逆转录毒病,它的结构非常脆弱,离开人体、体液后暴露在空气马上会失活,而让另一个正常人感染HIV的条件必须是1.足够多的病毒量 2.对方身体有破损    

足够多病毒量的意思是对方喝我几十公斤的口水才有可能性感染。我跟你做爱的时候,我们都有使用润滑液,所以我们都不会有破损;你让我进入你时我都是戴着安全套,所以我根本没有可能传染HIV给你的。 

第三,卫健委官方的调查报告显示中国的HIV携带者异性性行为占68.6%,同性性行为25.6%,也就是说你身边的人,同事、亲友、家人、好兄弟、好朋友、异性恋伴侣都有可能是HIV携带者,但他们不一定会让告诉你让你知道(就像中国有一亿以上HBV携带者,你身边向你坦白的少到几乎没有) 。你有越多的误解和偏见,就越难以让他们对你出艾,也就越不利于阻止病毒的传播病毒,到最后伤害的是你自己。 

因此,你说我是知道自己是携带者还跟人做爱就是“人渣”,让我觉得很委屈。有些异性恋女性,是因为被迷奸、被性侵而感染艾滋,你觉得她们是人渣吗? 

7年前我在母亲过世的阴影中还没有出来,又得不到父亲的关爱,跟大学直男好哥们表白又被冷落,20岁的我少不经事出于好奇、报复父亲、自暴自弃去跟同性陌生人开房,又不懂得使用安全套没有防艾意识,没有经验不知道用润滑液,就“引狼入室”很倒霉第一次性行为就中招了——我想我应该跟那些被性侵的女性一样是受害者、需要安慰才对吧。之后我发生的数次跟他人的性行为都很紧张,除了唯一一个愿意这么持久跟我相处的你,跟别人做爱我都很不自在、没有快乐可言,瞻前顾后又怕被对方传染给我、又怕我传染给对方,你觉得我是人渣吗? 

或许随着文明的进步、各种知识的普及,再过一代人就会更加了解艾滋病的知识,更加懂得U=U的原理,那时人们会发现、自己曾多么冤枉了HIV携带者,曾经让他们蒙受多重的委屈……而那时候恐怕也要到你的孩子这一辈的人,才会这么文明进步吧。 

再一次为我一开始隐瞒了HIV携带者这件事、感到抱歉!对不起,让你现在感到这么震惊,所以才如此匆忙地、逃难似地离开我。因为这一个谎言,我不得已撒了相关的其他的谎,好在我知道亏欠,因此在别的事情上从来没有向你隐瞒过,而且有着洁癖般的诚实,甚至诚实到连想寻求其他恋爱关系的想法也跟你商量。 

你微信上发给我的两大段文字里,第一段“钱恒然你这个说谎不眨眼的大骗子……”这种语气让我感觉,决定分手这件事,应该让你也很难过、很心痛了吧?对不起…真的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。 

通过向你和前任出柜阳性、并且被分手的经历,我确实获得了成长,并且变得成熟。我希望我将来能做一个优秀的同性伴侣,不亏欠任何人,下一次我谈恋爱的时候会考虑先告诉对方我是HIV抗体阳性,虽然那很艰难。

愿你在北京一切都好!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、可以随时来找我,我还是会把你当好朋友,不离不弃。 


- 永远爱你的然  










以上为写给Z先生的第一封✉️
明晚十点发布第二封……








 

注:关于U=U测不到等于不传染,按照严格的标准需接受抗毒治疗至少6个月(而非文中提到的三个月)后,再做两次间隔在3-6个月之间的病载检测、结果均为病载阴性,才可被视为满足“测不到(持续状态)”的条件。


2017.12.18 摄于催各庄(离地坛医院最近的地铁站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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